京淘淘，真被“羊毛党”薅秃了？

  近日，一家自称“全民仅退款”的会员制电商平台京淘淘被推到了舆论风口浪尖。“京淘淘称被羊毛党薅走1.8亿（元）”的词条登上微博热搜，与此同时，该平台主打的“全民仅退款”模式因有消费者在网上称下单十几万元退不了钱又备受质疑，甚至有网友称公司跑路。

  9月23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兵分两路，分别走访了京淘淘位于上海与北京的办公区。

  据京淘淘方面介绍，该平台运营公司总部在上海，北京仅为运营中心和技术中心。

  在上海市松江区丸美创新中心写字楼的“京淘淘联盟总部”，记者刚下电梯，就看到一条横幅：热烈祝贺丸美创新中心1703室“京淘淘”获得天使轮融资5亿元。

  尽管偌大的办公区门外还放着花篮，但记者走访的时段内，除看到财务室内有一名坐班工作人员外，仅遇到零星几名工作人员出入办公区。

  另一方面，《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同步走访了北京亦庄科创十二街8号院的京淘淘办公所在地，中午12点多时，有员工在办公区午休，下午1点开始，陆续有员工进出，并正常办公。

  9月23日晚间，京淘淘方面通过书面回复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坚决否认‘跑路’传闻”，称这“完全是毫无根据的谣言”。对于上海办公区为何员工稀少，京淘淘方面9月24日给出回复称：“因为上海为注册地址，运营地址为背景（应为北京的笔误）仍（为）正常办公状态，不能认定我们为非正常运营状态。”

  京淘淘方面的书面回复中称：“近期，（公司）确实遭遇了羊毛党大规模涌入购物后申请仅退款的情况，这给平台带来了巨大冲击，公司被羊毛党薅走约1.8亿元。为应对这一危机，我们迅速启动风控预警机制，在进行内部风控排查操作时，导致了退款出现延迟，这一情况被外界恶意解读为平台跑路。”

  尽管如此，目前，相关事件还在发酵中，又有新的疑问待解：京淘淘在回应公司融资历史时，发给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一条新闻链接，其中提到京淘淘获得多家知名机构投资，但其中一家投资机构明确告诉记者，他们从未投资过京淘淘。

  根据京淘淘集团官方微信号和京淘淘官网信息，京淘淘目前在北京、上海、莆田都有办公室。

  记者9月23日在京淘淘上海办公区走访时发现，办公区中，仅财务室里有一人正常坐班，除该人士外，记者只遇到零星几名工作人员出入办公区。

  在京淘淘上海办公区的墙面上，贴有不少宣传文字，其中有文字提及：“以上海为总部，面向全国孵化。”

  此外，在墙上的企业优势介绍中提及，京淘淘电商针对下沉市场推出“全民仅退款”模式，强化用户体验与商家质量把控。

  在被问及京淘淘创始人情况时，9月24日，京淘淘相关人士在微信上表示：“京淘淘就是上海京剁宝。”

  天眼查也显示，京淘淘这一项目归属的公司为“上海京剁宝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成立于2019年5月，公司法定代表人名为“林金凡”（持股比例23%），大股东则是林秀清（持股比例50%）。但该公司注册地址为上海市奉贤区南桥镇解放中路372号。

  在京淘淘上海办公区所在办公楼的底楼，“京淘淘便利店”大门关闭，店内货架都已被搬空。京淘淘官网6月1日的内容显示，全国首家京淘淘便利店于上海正式开业。

  在北京的京淘淘办公所在地，记者看到，这里从下午1点开始，陆续有员工进出，并正常办公。记者同时在前台“来访人员登记表”上看到，9月6日至9月20日，公司有20多位面试者到访。

  在北京办公区域，记者走访时看到，墙上张贴着部分公司介绍：“2017年着手规划布局，2019年成立于上海、2023年京淘淘App上线，2023年12月12日首位用户成功下单，2024年3月17日全国盛大开启。”

  近年来，电商行业及消费者对“仅退款”已不陌生，但京淘淘“全民仅退款”又是怎样的一种商业模式？

  记者打开京淘淘官方App，其第二页开机画面上写道：“你敢付，我敢退，天天百亿补贴。”

  京淘淘方面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介绍：“2019年开始研发上线京淘淘App，2023年12月正式投入运营。”公司具体商业模式分为：“全民仅退款”和“普通购买”两种方式，“全民仅退款”需先进行会员购买，会员分F0001到F0009，只有成为京淘淘会员才可以使用仅退款服务。

  京淘淘表示，会员费是获取京淘淘会员资格的门槛，类似获取山姆超市会员卡、淘宝88vip等资格，与“单用途预付卡交易模式”没有关系。在用户资金监管方面，公司称，已接入第三方资金监管方。

  值得一提的是，山姆会员店虽说收取一定额度的入场费用，但却是折扣店，以商品价格的竞争力著称，但京淘淘上供给会员的“全民仅退款”价格却“数倍”于市场价。

  以256GB的iPhone 15 Pro Max为例，记者9月23日在京淘淘App上看到，其“全民仅退款”价格为59800元，而“立即购买”价格才8960元。在另一知名电商平台上，这款手机在9月23日晚的价格是8299元。

  如果开通了京淘淘上的“全民仅退款”协议，根据会员活动细则：以“全民仅退款”活动订单，会员用户才可申请仅退款服务——仅退款（无须退货）。具体而言，签收商品之后，需完成“配套会员任务”或“配套积分任务”，才可发起仅退款申请。完成任务发起仅退款后，系统将自动进入退款流程，无须联系客服，审核完成，退款原路返回支付账户。

  根据协议，京淘淘共设有9个会员等级，每个等级的开通费用、每月额度、单品额度和活动规则都不同。

  以最高级别F0009会员为例，其开通费高达28888元，每月额度高达48万元。对会员用户发起仅退款也提出更多要求：第一个月每笔订单需要开通1个“3888”以及1个“1888”；第二个月每笔订单需要开通1个“18888”；第三个订单每笔订单需要开通1个“3888”以及1个“1888”会员激活码。

  正是靠这套看似复杂、不太好理解的商业模式，京淘淘称已获得5亿元天使轮融资。

  在被《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问及公司是否有融资历史时，京淘淘方面9月23日以今年6月份的一篇公开报道链接作为回复（23日当天该报道可见，截至9月25日中午12点，该链接原始页无法打开，但有转载报道可查询）。

  链接相关的报道显示：成功推行“全民仅退款”规则的创新电商平台京淘淘日前完成天使轮5亿元融资，投资方包括Accel Capital（加速资本）、Sequoia Capital（红杉资本）、中庆投资。该轮融资后，京淘淘估值已达约50亿元。

  不过，红杉相关人士9月24日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明确表示，红杉资本从来没有投资过京淘淘这个项目。

  9月25日上午，记者通过微信就红杉资本的说法询问京淘淘方面，但截至发稿时未获回复。

  记者9月25日打开加速资本官网，在其官网的“被投企业”名单中，并没有找到京淘淘。之前的9月24日，记者还拨打了加速资本官网的公开电话，但提示已停机。截至记者发稿，尚未联系上加速资本。

  24日，记者也同步打开中庆投资控股集团官网，在线留言并留下联系方式，求证其是否有投资京淘淘，但截至记者发稿时尚未获得回复。

  从媒体报道看，此次风波的起因，就是部分会员申请退款但没有按时收到。

  在9月16日，京淘淘团队在App上发布公告称，近期，鉴于部分套利薅羊毛行为的出现，京淘淘将郑重启动相应处理程序。

  北京嘉潍律师事务所律师赵占领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电商平台如何定义“恶意”刷单很关键，如果电商平台没有事先明确界定“恶意”的具体判断标准，则不能随意认定消费者存在恶意刷单行为。

  赵占领举例说：“比如消费者使用两个不同的人的手机号或者身份证号在电商平台注册账号，然后购买商品，可能存在收货地址相同的情形，但是不能因此认定消费者恶意刷单，除非事先明确规定该种情形属于恶意刷单。因为两个账号的注册者完全可能住在同一个地方，比如家人同住，或者朋友合租，不能因收货地址相同而认定一定存在恶意刷单。”

  赵占领提到，平台可以“不退款”的前提是，依据平台事先公布的、关于恶意刷单的规则能够明确认定消费者是恶意刷单，平台才可以不退款。

  公司又是如何判断用户“薅羊毛”的？京淘淘方面9月23日回应《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称，其判断是否为薅羊毛行为主要基于多维度的交易数据监测。据其表示，风控系统会分析用户的交易行为特征，比如，当监测到同一账号或者同一IP地址在短时间内集中进行大量下单，并且下单后几乎毫无例外全部申请仅退款，这种退款的金额和频率远远偏离正常消费逻辑时，公司就会判定其为薅羊毛行为和目前传统电商平台的评判标准基本一致。

  京淘淘同时发给《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相关规定截图（见下图），该截图上的“免责声明”上写着：京淘淘有权对非正常交易行为（包括但不限于短时间内同一购买人、同一支付账户、同一收货地址、同一收件电话等反复大量订购）进行监控，并采取相应措施（包括但不限于取消订单、停止发货、冻结账户等）予以控制，且京淘淘无须为此承担任何责任或赔偿。

  不过，记者注意到，该段“免责声明”的表述并未直接、完全地体现在《全民仅退款会员协议》里，而是在京淘淘App中单独的“消费告知”栏里。

  对于投入大额资金的消费者而言，是否了解京淘淘上述对于“薅羊毛”行为的定义以及免责范畴尚未可知。

  对于市场上质疑京淘淘“反割用户羊毛”的声音，京淘淘方面回应《每日经济新闻》表示：“我们理解市场上可能存在不同的声音。我们的初衷是让利消费者⋯⋯作为一项创新性的商业模式，该模式在实施过程中遭遇了一些未预见的问题，尤其是遇到了部分不良分子利用规则漏洞进行不当牟利。”

  京淘淘同时表示，不对“嫌疑”进行自证。

  对于公司现金流情况，京淘淘方面9月23日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回应称，（公司）现金流情况正常，目前所有正常用户都可以正常交易、正常退款，现在未处理退款或超出退款时间的用户基本上是已经收到律师函的用户（非正常交易用户）。

  京淘淘方面表示，目前，所有符合退款条件的申请正在有序处理当中。“而且我们最长仅10天退款到账。”京淘淘表示。